我给父亲洗澡
2016-04-07 21:33:06   来源：南充经济网   

　　“你这么大岁数了，居然还把粪弄到了身上，是不是越老越糊涂了呀?”我一边小心翼翼地给父亲脱掉衣裤，一边沒轻没重地数落起他来。

　　父亲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一声不吭，呆呆地站在狭窄的浴室里，任我摆弄、任我埋怨。

　　这是父亲从老家搬进城里十几年来第一次出现大小便失禁的现象。当我们感受到满屋的异味时，他却在无意中搞得床单、沙发上到处都是。

　　这是我第一次给父亲洗澡——以前，他都是自己洗。小时候，记不清父亲曾经给我们洗过多少次澡。在村里的堰塘边，在老屋的木盆里，父亲总是用他那双宽厚而温暖的手，一次次不厌其烦地洗去我们身上的尘埃与污垢;既使我们总是恶作剧似地把水溅湿他的衣服，可他也只是故意高高地举起了满是老茧的手掌，然后如绵花一般轻轻地落在我们的屁股上。

　　当父亲第一次在我面前脱得一丝不挂的时候，眼前的一切让我的内心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父亲一向身体都比较健硕，从沒有得过什么大病，既使已是89岁高龄，但走路时仍然大步流星，风风火火，就连许多年轻人也很难跟得上他的步伐。他有这样的状态，其实都得益于父亲年轻时的经历。

　　那时候，父亲除了打理家里的庄稼外，还经常在农闲的时候早出晚归、漫山遍野去打猎;再加之老家种了许多诸如李子、梨子、柑桔之类的果树，每逢果子成熟的时候他便会赶在逢场天挑起重约一百斤左右的水果步行去营山、骆市、东升、新店等城镇里去售卖，如此日积月累，练就一身好腿力和好身体。

　　2015年3月，父亲开始隔三差五出现了健忘和神智不清的症状，曾经有几次出去逛街都找不到回家的路，甚至有时还会大小便失禁，虽然吃了一些药但效果也不是很好，听医生说可能是年龄大了的缘故。

　　……“浴霸”的柔光下，眼前的父亲显得越来越矮，头发也白了，背也驼了，腰上一根根肋骨凸现——他真的是我的父亲吗?顿时，我的心中充满了深深的内疚。父亲真的老了!我真后悔，后悔以前对父亲少了一份应有的关心，后悔刚才对父亲说的那一些尖利的话。我站在父亲的背后，一边轻轻地为他搓背，一边悄悄地掉下了眼泪。脑海里，又像电影一样，浮现出如烟的往事……

　　父亲现在已是一位有着五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年轻的时候，他当过村里的支部书记。平时在家时，他总是用“毛泽东思想”来教育我们兄弟姊妹，不管我们懂不懂，每隔几月，总会把我们召拢在一起讲上一通。

　　父亲是一位正直无私的人。听母亲在世时曾经说过，那一年正是全国闹饥荒的时候，有一次，她利用在集体晒坝翻晒谷子的机会偷偷地在口袋里藏了一些谷子回来，想悄悄辗出来给家人做一顿米饭，改善一下伙食，可是没想到被父亲知道了，不仅让她全部退回到集体的仓库，并且还公事公半地扣完了母亲当天的工分。

　　后来，无论是我在部队，还是转业回家参加了工作，父亲都常常告诫我一定要尊敬领导，团结同事;要谦虚，要诚实，既不能损公肥私，也不能损人利己……正是在父亲言传身教的熏陶和教育下，我在部队先后入了党、立了功，复员回到地方上班后，也多次获奖，并且升职。

　　……人们常说：老小老小，老人就像小孩一样。从父亲的身上，我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自从那一次给父亲洗澡后，我对他多了一份体贴，一份理解，一份宽容。周末的时候，我从南充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父亲换洗衣服和洗澡。2016年春节的那个长假里，我几乎婉拒了所有亲朋的邀约，每天都要陪父亲逛街，游公园。慢慢地，父亲的身体状况明显有了好转，脸也红润起来，精神也好了许多。

　　春节放假快结束的时候，二哥因为生计决定要去成都做点小生意，大哥则要去广州带孙子。关于父亲的赡养问题，两位哥哥提出把父亲送到养老院去。当初，我并不赞同他们的想法，担心父亲在养老院没有在家里照顾得好，但是，如果不去养老院，唯一的选择就是由我们承担全部的赡养，可是，妻子的负担也很重，她不仅要照顾她年老的父母，还要照管尚在念小学的孩子，最坏的打算就是我申请从南充调回营山工作。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听人介绍说蓬安有一家养老院条件挺好，便同意先带父亲去实地看看。

　　的确，如人所言，那个养老院的条件比较好，不仅有专人照看，而且有山有水，环境好，空气清新。对此，父亲也很满意。

　　父亲去了养老院后，我除了平时用电话与养老院的工作人员联系了解情况外，还坚持每逢周末都去看看父亲，带去点他喜欢吃的汤圆、饼干之类的食品，陪他说说话，转转路，陪他吃个饭。尽管养老院有专人给他洗澡，但我还坚持给父亲洗个澡才离开。服伺父亲的那个阿姨一见面就对我说:“平时你父亲不愿望让我们的人给他洗澡，说是要等你来给他洗。”

　　父亲到养老院已经快两个月了。古有“养儿防老”之说，也许，我们把父亲送到养老院在一些人眼里看来是不孝之举，但有很多人不知道，现在有的养老院有时候比我们儿女对老人还做得好，并且，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有可能是一种趋势。

　　父亲，对不起!我们不是不想把您留在身边，我也常常因为牵挂和自责在深夜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父亲，希望您在那里一直好好的!自古忠孝难两全，我能做到的，就是一定会每周来看您，来给您洗个澡。(龙爱明)